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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在奶子山煤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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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在这之后,我又上拉法至小姑家子路段修铁路,干了一年多,一分钱也没得到,白干了。一年的工钱让工头张立山给山崩跑了。
      日本人来了说:“你们张工头支出入百多元,没给你们开支吗?”
      我们说:“没有,一分钱也没给,人拿跑了,有十多天没回工地了!”
      草木枯黄,衰草连天,风雪载途的严冬即将来到了。天气渐渐变冷,没有棉衣服怎么过冬呢?连玉米面子也不给了。我们就和日本管事的说:“我们没有棉袄、棉裤、棉鞋、棉帽怎么上工地呢?干不了活啦,又没吃的,饿得慌!”日本管事的一听:“我不管,你们工头拿去八百元,要钱找他去,反正你们给我干活的好啦,不干的不行!”
      我们一听,便回去了,大伙一合计“工钱是不能给了,让张立山崩跑了八百多元,给咱们开支算是没门啦,我们不干了,明天跑吧!”
      第二天吃点早饭,大家就把各自用的铁锹、洋镐、锅、水桶等都偷着卖了,每人分了二百多元做路费。乘敌人不注意,有的步行有的坐火车跑了,七零五散,各奔他乡。
      我来到蛟河县东面奶子山煤矿,要下洞采煤。这时天快要上冻了,我便和二掌柜的说:“没有棉衣服怎么办呢?天这么冷,没有棉衣服干不了活”。二柜姓高,叫高立田,他看我岁数不大,便问:“你是哪个地方的?”
我回答说:“我是九台县沐石河北様子边的”。
      “你这么大的孩子为什么要到煤矿来,你能下洞么?”
      “给东家扛年子,东家很厉害,做工做不下去了,由东家那里跑了,就到这来了,不敢回家,家很穷,母亲会骂我为什么不干活,往外跑。再加上父亲又有病。家里没有粮吃,时常揭不开锅盖,吃不上饭。我打算在外面赚些个钱,拿回去,好买米养活一家老小”。我说着说着,不禁想起家中的苦难生活,父母弟妹的饥饿面孔,忍不住落下眼泪。
      二柜高立田看了看我,说:“那好,明天就去大柜那,拿棉衣和鞋帽子,那都有”。
      “嗯!”我高兴地点了点头。
      第二天,我吃完早饭,找到高立田,他领我来到大掌柜家,和大家柜一说。大柜上下一打量,一看这孩子真可怜呢,现在还没穿上棉衣服,便怜悯地对家人说:“快给拿出棉衣和鞋来,试试,哪件可身要哪件!”
家人拿来棉衣服,我一穿,头一件大一点,没要。第二件正好合身,又选好棉裤、棉鞋和帽子,这才谢过大柜走了。
      到了工房子穿上。工人们一看,都笑着说:“小高,这回冻不着了,衣帽鞋全都有了,可以下洞了”。
      第二天,一位老工人带我下洞,他姓赵叫赵德明,是一个山东人,四十来岁,有五尺来高,特别的胖,一走道震得地皮呼通呼通直响。他带着我坐小火车一起下洞里堆煤的地方。洞里特别黑,把手提的小油灯往小车上一挂,就用大板锹装煤。不大一会儿功夫,就装满了一车煤。赵德明对我说:“咱们走吧!”我说:“好!”我两推着小车,来到洞里的煤场子,把车放在那,又推起一个空车走了。
      回到采煤的地方,不大的功夫,又装满了一车,快到煤场子时,就听见别的洞口有哭声,我们过去观看,只见从洞里抬出一个浑身水淋淋的死人来,说是冒水淹死的,死者的妻子在放声痛哭。
      我看了,便害怕了。第二天,我和赵德明说:“赵大哥,我可不下洞了,下洞真的有生命危险”。赵德明低声说:“高老弟,俗话说得好,下洞这活是吃阳间饭、干阴间活。这里更是如此,塌方、冒水事故时常发生,人死也就完了,你年纪小,不干他们也不能怎么样你”,我点了点头。
      次日,我就在上边干翻渣子筛煤等活。
      我见着高立田便一口一个叔叔地叫,高立田看我年纪小,嘴又甜,又姓高,便拿我当成一家人了。一天让我少筛点煤,然后帮他记小帐,谁买些烟酒什么的,他让我给他们跑腿,我便给他们和工人们买苹果、梨等,每次买回来,都能得到一点赏赐,买多了,我得的也不少。
      高立田夫妇都是大烟鬼,天天和老婆躺在炕上吃大烟,吸得都瘦成皮包骨了。他一天挣多少,抽大烟都抽出去了,他还开大烟馆、牌九局、骰子局。
      一天,骰子局里,一个胡子头来赌钱,他和高立田的一个小伙计赌起来,结果,胡子头把钱都输光了。他恼羞成怒,从腰里掏出手枪,往桌子上一摔,大叫:“我把这个押上,再来!”那个伙计见势头不好,顿时手足失措。高立田一看,要坏,忙来到胡子头面前 ,拍了拍他的肩膀,点头哈腰笑嘻嘻地说:“朋友,有什么过不去的,没钱到兄弟那去取,大家都是朋友,不要伤了和气”。说完,他冲后面喊道:“拿十吊钱来!”不多时,有人拿来十吊钱,高立田双手捧起,递给胡子头说:“朋友,先拿着,不够再说”。胡子头这才转怒为喜,拍了拍高立田的肩膀:“够朋友!”说完,把枪放进腰里,拿着十吊钱又玩了起来。
      一天,我闲着没事,便各处溜哒起来,走着走着,发现有一间屋子,两扇铁门虚掩着,我看看四处无人,便钻了进去。屋里光线很暗,水泥地上并排放着几只大箱子,俱都上锁。我好奇地把箱盖掀个小缝往里看,顿时吃了一惊,原来高立田也是个土痞。箱子里满是长枪,只见边上这支枪拴着一个红布鞋条,上写“孙青山”三个字,我又看另一个箱子,这只箱子里全是短枪,边上这个布条上写着“石文陵”三个字,其余几箱便是弹药。
      这两个人我都认识,孙青山年青俊秀,石文陵瘦小精悍,他们都是高立田手下的人,难道他们也是土匪?但高立田要这些枪支弹药做什么呢?
      我莫名其妙地来到高太太的房里,见太太一人在屋,便问:“婶子,我叔叔要那些枪支弹药做什么呢?”太太一听,脸上变色,惊问:“什么?你怎么知道的?”我说:“我没事溜哒,在那屋里看见的!”太太悄声说:“小高,你千万别对别人说,今天幸亏是我,要是别人你就没命了!”我听了,吓了一跳,从此便对高立田存了一份戒心。
      春天来了,孙青山上蛟河去了,买了十斤大苹果回来了。这苹果真不小,跟瓜差不多。孙青山把苹果用绳拴上,二斤一串,然后挂在窗前房檐上,每天早晨起来都啃两口。
      一天夜里,乘孙青山睡熟,我偷着起来,将这几串大苹果全摘了下来,把苹果一个个拆开,分给屋里的工人。工人们边吃边说:“小高真行!”我听了,心里美滋滋的。
      早晨,孙青山醒了,他揉了揉眼睛,一看房檐,大苹果怎么不见了?赶紧站起来,跑到窗前观看。我挨着他的床铺看着他着急的样子,忍不住直笑。孙青山听有人笑,猛一回头,用手一指我:“小兔羔子,准是你,你赔我大苹果”。说完穿上衣服冲我抓来,我转身就跑。工人们上前拉着,孙青山怎肯罢休,象一头发怒的狮子向我追来,边追边喊:“你赔我大苹果,你赔我大苹果!”我拐弯抹角地跑了阵,眼看要被追上了,忙争中生智,向高太太屋里跑去。跑进屋里,高太太正在,见我气喘吁吁的样子,问:“小高,怎么了?”我说:“孙青山要打我!”话音刚落,孙青山冲了进来,一把抓住我,举手要打,被高太太拦住:“青山,怎么事?打这么点孩子?”孙青山怒气冲冲地说:“他偷我苹果!”高太太说:“几个苹果有什么了不起,明天我赔你,这么大的人和孩子一般见识,也不嫌丢人!”孙青山讨个没趣,悻悻地走了。
      不久,这场风波平息了。
      过了几天,我突然发现高立田和四十多个工人没了,不知上哪去了。一天,我上铁路玩,见孙青山和两个青衣衫、白帽沟的巡警谈话。巡警说:“青山,就凭你这身板,模样,到哪不混两天,何必干那个”。孙青山说:“不,我非要去”。两巡警百般劝说,毫无效果,便作罢了。
      四、五天后,一百多黄呢军坐着飞机开来,到了奶子山,向下打了一顿机关炮,顿时,奶子山被炸得烟尘四起、树木焦枯,打完炮,便奔东方,回到了敦化。
      我断定山上必然有人,见飞机走了,便找赵德明和寇立中说要上山检弹壳去,他俩答应,我们便来到山上。
      刚走一段,就发现一棵大树下,有一具无头尸体,旁边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,这尸体旁边有一条长枪,红布条上写着三个字“孙青山”又走了几步,发现一块大石头后又有一个尸体,这人手里握着一支手枪,红布条上写着“石文陵”三个字。石文陵被斜肩带背炸开,其景惨不忍睹。我们三个不敢再往上走了,便下了山。
      回到煤矿才知道,四十多人只剩下三个人。
      高立田两口子吸大烟,把工人刨煤赚的钱全花光了,开不开支,高立田一看工人们向自己要钱,自己没钱,便和太太偷着跑了。
      高立田一走,他弟弟便掌管这煤矿。
      这些煤黑子一看,白干啦,又不开支。干脆,逃吧!一百多人全逃了,我也逃走了。
      患难之中,我和老工人赵德明结下了深厚的友情,交下了朋友,他危我助,我难他帮,互济同舟。这次,我便和赵德明一起走。
      我俩投奔了蛟河西吊水湖国家大院。
      此后,我俩便在国家大院做农活,种地、铲地、割地,秋季打场,冬季打猎。

2020年8月1日 01: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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