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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从大荒地到小姑家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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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一九三一年,震惊中外的“九•一八”事变爆发了。日本帝国主义开进了东三省,他们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。把美丽富饶的黑吉辽(黑龙江、吉林、辽宁)变成了他们争权夺势、发财得利的宝地。中国人民还没在地主剥削下解脱出来,又被外国侵略的阴影罩住了。我可爱的故乡被帝国主义者侵占了,我可爱的中国人民被沦为亡国奴,在这七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,硝烟滚滚,炮声隆隆,在中日两国统治者的双重压迫下,人民的生活更加困难了。
      同年,我在城子街公社三门王孙家甸子老杨家扛年子,和我在一起的穷兄弟叫王文举,我二十岁,他十九岁。老杨家的活太累了,要不干回家还不行,因为已立下字据。我们便萌发了逃走的念头。
      五月十三日,我和王文举在夜里偷偷地背上小包、扛上锄头跑了。打算到吉林北大荒地去铲地。我俩走到碾子沟,太阳一竿子多高了,走累了,也饿了,一步也挪不动了。
      我俩想到人家要点饭吃,又张不开嘴,就坐在大石砬子上,准备休息一下再走。俗话说:人是铁,饭是钢,一顿不吃饿得慌。饿得我们简直是寸步难行了。正在大石砬子上休息,过来一个老头,见我俩便问:“你们两个小孩子上哪去?拿着锄头给谁家铲地?”我和王文举回答说:“我俩要上大荒地铲地去!”我恳求老头说:“老大爷,我们从扛年子的老杨家半夜偷着跑的,饿极了,没地方吃饭。老大爷您修修好吧,把你们家剩的饭和干粮给我们两个点,顶一顶饿吧!”这老头见我们俩确实饿了,领我们来到他家,进屋一看,屋里有一位大娘,老头找了找,告诉我们俩说:“饭一点也没剩,还是上别的人家找点吧。”
      我俩一看完了,走吧!不多时,又来到一个屯子,这屯子只有两户人家,到这两家看一看吧。我俩进了一家屋里,这家有四口人,两位老人,两个年轻人,就在屋里发愁呢。他家也没有粮吃啦,正核计上哪去弄点米呢!
      我们俩一看,真倒霉,又白跑一家,也是没有粮吃。怎么想怎么巧,都赶上没有米。我们二人一商量:不还有一家吗?干脆,那家也甭去了,去也是白去,走吧!
      我俩见南边有个岭,就奔岭去了。这岭叫鸿雁岭,岭很长,上岭下岭到人家有五六里地。上到岭顶,我一看,到了岭下最低得用半个小时。我可走不动了,就把锄头往地下一扔,有气无力地说:“歇歇再走吧!”王文举也同意,我俩看看太阳,已烈日当头,找个荫凉处坐下来,长吁短叹,无精打采。
      歇了有一袋烟功夫,我站起来,拉了拉垂头沉目的文举说:“文举,走吧!”文举艰难地站起来,泪水顺着他的眼眶涌了出来。我安慰他一番,来到水沟,贪婪地灌了一肚子水,又洗了洗脸。我俩狠狠地紧了紧腰带,望着山下屯子蹒跚地走去。
      肚子咕咕地叫个不停,每迈一步都要使出吃奶的气力。真是:在家千日好,出门事事难。走进屯子中央的大道,见道边草房前有一个大娘在看小鸡呢,我上前问道:“老大娘,你贵姓?”老大娘看了看我们,回答说:“我姓张,你们俩小伙子上哪铲地去?”
      “上大荒地铲地去”我说。
      “你们是哪块的?”张大娘望着我们俩疲劳的样子问。
      我恭敬地回答:“沐石河北的,离城子街不远!”
      “今天走的吗?”从沐石河到这可有七十多里呀?张大娘不相信,带着惊讶的神态说。
      “是的”,我俩一齐若无其事的回答。
      接着,我对老大娘说:“张大娘,我俩走了快有一天了,也很累,到现在还没吃饭,大娘,修个好吧,给我们俩一人一碗饭就行,吃点满可以坚持到天黑,好到大荒地去”。张大娘听了,说:“我进屋去看一看”。张大娘进屋和她儿媳妇一说,她儿媳妇一听,忙来到外面,见我们俩真累得够呛,便爽快地说:“有饭,你们俩个进屋吧!”我俩非常高兴,心说天无绝人之路,总算碰上一家。忙说:“张大嫂,可给你们添麻烦了”。张大嫂咯咯地笑着:“麻烦啥!都是穷人嘛,谁都有个难处!”
      张大嫂有三十左右岁,干净利落,盆碗碟筷等都摆放整齐、清洁。她掀开锅盖,端出来锅里仅剩下的两碗米饭,又拿来两双筷子,用小碟盛半碟子酱。拿来一把小葱和两片小白菜叶子。看来,桌上这点东西便是她家最后的食物。果然,我的猜测证实了,张大嫂一边催我们吃一边为难地说:“很对不起,我们就剩这两碗饭了,原打算准备给我们那两个小孩子饿时吃,你们俩个饿的这个样,你们吃吧,我不给他们留了!”我一听,忙把碗一放,王文举也放下碗,我说:“那能行吗?小孩子回家一看饭没了不闹吗?到时候你们怎么交代?”张大娘一旁笑道:“你们只管吃吧,孩子回来我安排”。我明知这不是真话,但不吃又不行,不由得心一酸,泪水顺着脸端进碗中。
      我们二人狼吞虎咽地吃起来,每人吃完了一碗饭,虽然没有吃饱,但肚子里总算有点底了。我俩谢过张大娘和张大嫂,便一步一回头地走了。
      我们二人直奔大荒地走去。走到两家子,太阳便快落了,离地平线不高了。我俩看天要黑了,便加快了脚步,又走了半个小时,终于来到了永吉县大荒地。
      从鸿雁岭到大荒地又走了十二里地。
      大荒地到了,天也要黑了,得吃饭呢,得住店呢,我俩分文没有,怎么住得起大店。便找到了一个小店,这个小店由俩老头开的,两间房,一间做厨房,摊煎饼、做豆腐菜给客人吃;另一间是宿舍。我两又累又饿,便走进小店,说歇歇脚。坐了一会,我俩一商量,饿得实在受不了,还是跟掌柜的讨点吧。
      店里没有主顾,我便跟老头说:“掌柜的,想住店吃饭,又没钱,您看看怎么办?要留我们二人吃饭住下,明天我们上市卖工,挣来钱好还给你们。”店掌柜听了,看我俩年纪都不大,便说:“中,看你们俩挺好,记上帐吧,多时有多时还。”我们说:“保证还上”。
      店掌柜就称给我们俩三斤煎饼,两碗大豆腐带汤。我俩真饿极了,一口气将三斤煎饼、两碗大豆腐风卷残云般地一扫而光啦。吃饱喝足,我俩和掌柜闲唠了一会儿,便上床睡觉了。
      天光大亮,我和王文举起来,洗脸吃饭,便找着锄头上市了。到了市场上,正好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嘴猴腮的男人,他大声说:“谁上我们那铲地去,活不累,吃的好,挣现钱”。市场卖工的人很多,这一叫就去了十多人,我俩也去了。一共二十人,跟着他走了。
      这家主人的外号叫“大鸡狼”,他对我们说:“我们有打头的,跟上打头的回去可以吃饭、算钱,跟不上打头的白干,一天算一天,今天跟不上的打算明天再干也行!”
      开始铲地了,这个打头的真够快的了,幸亏我和王文举常干庄稼活,所以没被他拉下。一气末了,二十人拉下十五人,只有我们五人没有被拉下。这十五个人把锄头一找,对大鸡狼说:“大鸡狼,我们走了,你有钱我们也不挣你的啦,爷爷不干啦!”说完,十五个人扬长而去。剩下这五个人都说非跟大鸡狼试试不可,我们五人一直铲到中午没有被拉下。吃过午饭,下午又到大荒地上干下去。然后又到大洼地铲了一个星期,挣来了钱,便和王文举来到小店,加倍偿还了店钱。店掌柜高兴地说:“这两个小伙子真忠诚,没失信用”。又给我们许多糖块和水果等等,留我们吃了一顿饭才让走。
      我们从此便在大荒地铲地,铲了一夏地,赚了不少钱。在挂锄时,麦子快熟的季节,我和王文举便离开了大鸡狼家,准备回家看望亲人。
      我俩由姑店子上车,来到吉林,天已将晚,便住进一家店房。掌柜的见我俩有钱,百般逢迎。第二天,我俩可走不了啦!日本军队全部戒严,进行招工,我们只好住在店里。店掌柜的心肠真够坏的啦,几天就把我们二人的钱全刮光了。店掌柜的见我俩没钱了,便立时换了另一副嘴脸,毫不留情地把我和文举赶出店。
      几经周折,我总算把王文举安排到吉林分所做小打,也就是勤杂人员。这样就剩我一个人啦,我便住在大店里,成天帮店里干活,对对付付弄碗饭。
      正在这时,日本土木公司招工的和抓工人的到了。我便去了,和工人们一起到了蛟河县小姑家子给鬼子修铁路。
      活累,生活也不好,吃的是玉米面掺橡子面,叭嗒叭嗒嘴 ,便是一股苦味混和着辣味,很难咽下去,有苦辣味还不算,天天吃不饱。
      我一看,不禁一种忧国忧民的念头涌上心头。日本人真是拿中国人不当人看,连日本鬼子养的狗顿顿还吃大米饭和牛肉,在他们眼里,中国人还不如他们的一条狗,不如他们猪狗的生活好。日本人给中国人就是这样的待遇,中国人真是当了亡国奴了!在日本人看守下效劳卖力,还吃不饱、穿不暖,还不是受日本鬼子的气吗!
      这是中国的领土,是母亲的肢体。洋人,可憎可恨的臭洋人,你们凭什么侵占我中华人民的神圣领土?爬到我母亲的肢体上发号施令?你们总有一天要受到我英雄母亲的惩罚。
      我们修道的工人做了有三个多月的工了,却一分也没给开支。我们一打听,有人告诉我们说土木公司给我们的菜金全让工头子给花了。
      这个工头子名叫王立山,是一个胖胖的山东人。我们找他要菜金钱,好买菜。他把菜金钱都花光了,又把工钱全崩跑了,坐火车上吉林,再也没回工地。工头王立山一走,这三百多人没人管了,活也不干了,成天闲溜哒。
      过了几天,小日本子带了一个鲜族翻译官来了。上尉对我们三百多人训话说:“你们为什么不干活啦?你们不干下这段活,通通的死了死了的好(意思是说用机枪把你们都打死了好)!”然后,便走了。
      这些工人们一看,不给饭吃不给钱,白干哪?没门。大家一全计:跑吧!三百多人一夜之间跑了大半。
      一个小日本子一看哈哈大笑,意思去报告日本土木公司头头去,怎么办?这个日本鬼子报告了土木公司,来了一个头头,头头一看,哈哈大笑:苦力的,统统死了死了的去啦!
      原来,日本鬼子已早就设下埋伏,将逃走的工人杀害的杀害,抓住的抓住了,我暗自庆幸没有跟他们跑。
      这件事完结后,我就离开了小姑家子。

2020年8月1日 01:0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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